聞言，相離再次用神識探向真身，原本一整塊的青石板裂了一大塊，但只要細看幾眼，便能發現這並非原本完整之物碎裂的痕跡，應是外皮脫落，露出內裏暗藏之物才對。

這塊青石板有兩層。

相離定神往破口處看去，她頭先以為那些是由裂縫凝聚而成的花紋，但仔細探究才發覺它們方方正正，一筆一劃構成字形，但這些似乎是上古時期的文字……她之功課一向稀松，只能勉強看個一知半解。

……心……付了……平……不……

相離：“……”

撤了神識，相離閉眼扶額裝重傷道：“唉……我想我大約傷了丹田，一用神識便感到撕心裂肺的疼……不如你給我念念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賀南尋凝了相離一眼，輕笑著搖了搖頭，一副“我明知你不懂卻無意揭穿”的表情道：“只能瞧見斷斷續續的一句半：豈是癡心錯付了？意難平，恨昭昭，此賊不死，何慰我魂？”

相離：“……”

賀南尋補充道：“上述文字鮮紅艷色，想來以血所畫。”

聽了這些描述，相離脫口而出道：“血書！”還是一副怨婦口吻書寫的血書。

賀南尋道：“如何？喜不喜歡這樣的別有玄機？”

真身是“血書”狀的相離：“……快別說了，這玄機只能令我渾身發毛，半點好處也沒。”

賀南尋點點頭，感同身受道：“說的是，當真令人毛骨悚然。”

相離擰著眉斜了賀南尋一眼：“我怎麽覺得你好像在幸災樂禍？”

賀南尋搖頭：“沒有。”

“可你分明是在笑！嘴角是彎著的，你騙不過我！”相離氣憤羞惱，一把扯了賀南尋右邊的衣領，力道拿捏得當，足以教訓賀南尋卻傷不到他左背傷口。

相離這一抓可謂十分用力，幾乎令兩人臉貼著臉，原意上相離是想用義正言辭的目光令賀南尋面露心虛之情，繼而低頭認錯……可到後面，她覺得她完全是自己找自己麻煩。

臉上大約紅紅火火地燒了起來……太近了！

這並不是說相離不想被這雙澄澈清傲的眼一直註視著，女人心思細膩覆雜，被放在眼裏的同時忽然覺得自己方方面面值得挑剔，若是讓他瞧久了看出什麽不好就不大妙了……

這時，賀南尋及時伸手抓了相離手腕道：“不是幸災樂禍，而是在為你高興。若真身堅不可摧則不能更換，但眼下你之真身仍會受損，那便代表可以更替，你並不喜歡這真身不是麽？”

“你說的對！”相離腦子一轉，反應過來，一肚子郁悶煙消雲散。

若是玄武盾還能稀罕一二，但換了一封血書便不值得留戀了。

須知真身同修道成仙密不可分，若以血書之身成仙，以後大約會被旁人稱作“血書仙”，當真修真界笑柄。

相離寧可拼著魂魄受傷也要換一個。

賀南尋道：“這塊傷痕是否為窮奇鉤爪所傷？”

“不……並非窮奇，而是我那柄匕首。”

相離清楚記得，在那電光火石間，她手中所持的黑刃匕首未及窮奇便已被它反推回來，嘭的一聲，窮奇鉤爪同匕首爆裂，她之真身亦缺失一塊兒，卻是被玉泉所贈的黑刃匕首尖端撬開的。

玉泉曾說過，那匕首是他到劍門求來的……即便斷了也不是大問題，劍門善制武器，匕首可以再求，萬幸的是，相離同劍門從未未結過仇怨。

賀南尋松開相離的手腕，整了整淩亂的衣領道：“說來伏無定怎會給你挑了這樣一塊石頭做真身？”

相離道：“聽師傅說當初是機緣巧合……這塊石板吸了我的天魂，所以不得不用。”

賀南尋道：“如此說來，或許你同這石板，這血書之間存在什麽淵源。”

“淵源？”相離茫然道：“這石板上所修血書分明是一個女子憤恨之詞，看她言語似是希望來日瞧見這內裏玄機之人能為她報仇雪恨，殺了那負心人，來來去去不過男女二人……這寫下血書的女子怎肯能同我有淵源？”

賀南尋面色微沈，肅然道：“未嘗不可，你說過你是個孤兒，人之血肉同魂魄相親，至親之血亦然，若是你母親之血，一切便說的過去了。”

“母親……”相離心中咯噔一響。

提及母親，自然要說父親，但這血書……莫非她母親為人所棄？而拋棄她的難不成是她父親？

相離道：“我不信，窮奇還說我是猰貐之女呢，我的身世絕不會那樣覆雜！對了，窮奇呢，它在哪裏？”

賀南尋擡手指了指南面：“在那裏。”

相離側目而視，她眼下正坐在草坪上，目光穿過一道竹林的縫隙到底他們方才激戰的湖泊，此時湖水已幹，寬闊生滿竹根的大坑上燃著一團大火，火焰中架著一具龐大的骸骨，翅骨幾乎籠罩了整個湖面。

賀南尋淡淡道：“我在窮奇心臟上刺了一劍。”

相離則道：“燒了也好，窮奇吃過許多人內裏一定同饕鬄那般藏著許多怨氣，怨氣滋生妖魔鬼怪，這樣反倒一了百了！”

賀南尋轉向相離道：“如何？接下來去莫城？”

“不……起碼現在我不要去。”相離展開雙手在草坪上躺平，閉上眼睛道：“我好累，現在只想這樣躺著，先把那些個煩心事放一放，這樣的斜陽微風正適合躺著好好睡一覺，我不醒，不要把我叫起來。”

賀南尋看著已然躺平的相離楞了一下，最後無奈笑道：“好，一直到你睡醒為止。”

哢嚓一聲。

相離沒有留意到的是，大坑上的火焰中，那具龐大的屍骸翅骨同脊骨之間連接錯位，燒了一會兒便脫落下來，最後燒成灰才同脊骨化為一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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